胡锡进

章小蕙直播首秀，有传3个亿，有传6个亿，昨天出了官方战报是5000万。虽然没有传说的那么邪乎，但这个业绩已经非常惊人了。

直播我看了一部分，说实话体验感比较普通。

主要是语言障碍，注意我没说这是她的错，更没说她不努力；她很努力，她没错，但我说自己的真实感受应该也不犯法（求生欲拉满）。

因为生在香港，加拿大籍，后来长居纽约，粤语跟英语是章小蕙的母语。普通话应该是有努力练，但还是嘴比脑子快，并且普通话词汇非常贫乏，描述产品的时候，要么卡壳，要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。导致直播看得不怎么顺畅，翻译腔特别重，总憋气等着她想词儿，就有点累人。

不过直播嘛，爱看就看，不爱看就不看，都是个人选择，没什么可争论的。

我个人还是喜欢章小蕙的，我喜欢一切经历丰富的女子，她们像好书一样，总能带给我力量。何况谁会讨厌这么美的女人呢？

但对于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“每个女人都想活成章小蕙”，我还是有几句话想说。

最终让我决定写这篇文章，是因为这次直播之后，看到有些姑娘发笔记，跟妈妈说“瞧人家这60岁”。

我琢磨着女人可以适当卷一点，但不能把自己卷到没活路。要按章小蕙的标准，首先你得生在罗马，无论颜值还是出身；其次你要把大部分的时间跟钱都用来钻研美，基本不可能再去做别的。

章小蕙搞这个是为了赚钱，你鸡血满格是为了花钱，这事儿不划算。

其实章小蕙推荐的东西，很多是富贵闲人的专属乐趣。就是你有钱有闲只缺烦恼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，什么都想买来试试；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好不好用，也不是会不会使用，单纯就是花钱买个见识。

举个栗子。

因为天生发量惊人，后天保养得当，章小蕙带过很多美发产品，有些你能想到，有些你想不到。

比如让我想不到的就有下面这两个。

一个是一款头皮泥膜。这个泥膜涂在头上需要过一段时间再洗头，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顶着一头泥巴满屋乱转的样子。

章小姐倒也是个实在人，直播时特意提醒先用纸把泥膜擦掉，再洗头发。听话听音，这个提醒就说明泥膜没那么好冲洗。做面部泥膜洗起来都不容易，何况还有一头的头发，每一根都是泥膜小卫士——当然最终还是能洗干净，但需要用更多的时间。

网上也有说让别人帮忙涂能好一点，相当于用了两个人的时间。

还有一个卖爆的发圈，185元两个。价格肯定是挺贵的，但对于价格，我的观点一向是不同受众、不同定位，只要市场存在，你卖得出去，无可厚非。

问题是这个发圈被描述的附加功效，我琢磨着是不是有点智商税。

它主打的功效不是扎头发，而是“造型神器”、“发丝的枕头”。

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说晚上用它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，早晨起床摘掉发圈就是章小姐同款大波浪，“省去一小时造型时间”。

这个发圈里面有填充物，很大。头发如果不多、不长，应该会滑落；头发如果够多够长，扎成这么大一坨，能睡着我也是非常佩服。如果说白天在家扎成丸子，出门拿下来有点波浪，那我是信的，但那样的东西可替代品就太多了，犯不着花90块钱买一个。

我本来想买一个亲测一下，又觉得自己搬砖赚钱不容易，舍不得。现在看到评价，连粉丝都吐槽这个发圈头发不够多、不够长扎不住，以及扎了睡不着。

精致到头发丝的产品，到底实不实用、用不用得到是一个问题，还有一个问题是时间。

看完章小姐的护发流程，我觉得两三天正常洗护头发一次、用好一点的吹风机，抹点精油，每天用气垫梳梳一百下头发，就是我的护发极限了。

她说过，头发的皮肤跟脸上的皮肤都是皮肤，为什么我们对于脸部皮肤那么精心呵护，却完全忽略头部皮肤？

这段话在小红书上被广泛转发，很多姑娘因此开始反思自己不够精致、不够爱自己。要我说，这根本不是心理问题，更上升不到哲学命题。就是普通人时间、精力、钱都不怎么够用，只能顾一个，当然选脸。

很多年轻女孩将章小蕙的人生经历与选品眼光奉为圭臬，直言她就算卖的是块石头，都会买。

我明白这种感觉。你买的不是产品，是梦想；是觉得“用到同款，就能成为她”的那一丝对于无常未来的笃定。

章小蕙制造了一个绮丽的梦想，在这个梦里，女人只要拥有美貌就能拥有一切；女人敢于花钱，就能赚到更多的钱。

“越花越有”这种玄学在有些女孩身上的确存在，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那样的女孩，但这东西，真要靠命。

连章小姐自己都说：“我的命是这样子的，就是越花（钱），然后就越赚到。”

无论是美貌还是“越花越有”，谁都想有这个命，但很少有人真是这个命。在这场由营销而掀起的关于美貌、关于命运的狂欢中，最残忍的莫过于对着自己60岁的妈妈说，你看看人家这60岁；最心酸的莫过于拿着自己辛苦存下的钱，一下子消费掉。

不好意思，今天要给“章小蕙可以，我也可以”泼点冷水。

首先，美，当然可以是岁月的沉淀，但顶格的美貌，绝对是基因的彩票。像章小蕙这种程度的外表美，至少是万里挑一。她年轻时接受采访，谈跟钟镇涛一见钟情，大眼睛忽闪忽闪，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心动。

第二，不被命运打败，乱花乱有、乱走乱好，既不能单靠一个“勇”字，也不能单凭一个“美”字，还需要有人帮你“撑”。

章小蕙的父亲在香港从事多金的广告行业，移民加拿大后，任《文汇报》加拿大版的主编，并且拿到“牌照”，创办了北美第一家中文电视台。

她从小住豪宅，4岁开始出入连卡佛购物；小学中学就读的是香港著名女校玛丽诺修院学校。这所学校有“名利场孵化器”之称，施南生、李嘉欣、关之琳、梁咏琪，甚至曾经的亚洲女首富龚如心，都是知名校友。

16岁，她随父亲移民加拿大，本科毕业后去纽约读艺术。能去纽约名校读艺术类专业的，从她那时候到现在，都是非富即贵。

章小蕙跟钟镇涛离婚，背了一身债务时，是父亲帮她出钱渡过难关；她与阿B生了一儿一女，最高峰时，请了三个菲佣。

章小蕙能干是肯定能干，但她干活的性价比一向比普通人高很多；受苦也的确受过，但她最落魄的时候也能穿一身名牌，有富豪奉上空白支票，数字随便她填。

她落魄时的两件小事，放在今天，甚至大家会觉得那不是落魄，更像是行为艺术。

一是离婚后，章小蕙一度靠写作养家糊口。当时她为英皇集团的公司网站供稿，向公司老板杨受成预支了一年的稿费，在香港中环开了一家买手店。

开业仅仅5天，店铺就回本开始赚钱了，两年赚了5000万。

二是因为香港媒体无口德，章小蕙一气之下决定离开。先是接拍了杨凡的《桃色》，赚了一笔片酬，然后卖掉了自己的一百多件名牌衣服，“没钱花就卖一件香奈儿”，是当时专属于章小蕙的梗。

女人活到这个境界是真的很爽，不怕走错路，生在罗马，无论怎么折腾，还是在罗马。

第三，想要永远拥有美貌，不仅有钱还要有闲，更要“当牛作马”，供养自己美貌。不敢去冲浪、不敢晒太阳，那些为了美而不敢的事情，会极大地缩窄女性的生活体验空间。

更残忍的是，即使你这也不敢，那也不敢，还是会老。

全靠市面上大家都能买到的护肤品与自己发明的脸部提拉保健操，抗衰是肯定有效果，但做到60岁有如今章小蕙的状态是不可能的。

女明星脸上一台卡宴、法拉利是常规操作。还是伊能静实在，说一年花在脸上的保养费用是七位数，大家掰手指头一数，百万，情商很高的她马上解释，说是台币，你相信在内地生活这么多年的她，接受内地媒体采访，还在用台币结算？

杨蓉的私人定制面霜一瓶是5位数。

综艺去拍黄圣依家的时候，也被挖出来她用的是私人定制护肤品。有网友去咨询品牌客服，得知首先要消费60万才够入会资格，然后还得交200万做基因检测和定制。所以当时有传闻黄圣依的一瓶面霜抵一套房子。

张雨绮说自己一个月花在脸上的钱是70W，把同样以美为命的戚薇都吓到了。不过小雨同学可能有点用力过猛，今年戛纳电影节上脸有点肿了，可以适当做做减法。

每次听到广告“美无止境”，我都想到这些，觉得有些给女性造梦的东西，对女人既是欺骗又是束缚，只是听上去很美。

章小蕙无疑是非常优秀的女性，人生跌宕起伏，曾经被污名化，如今又被神化，说明她的身上有极高的娱乐与商业价值；

马上60岁了，依然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，努力工作、认真赚钱，因为知道“钱从来都是缺的”。

她为普通女性打开了一种可能性，就是无论什么年龄，都要力所能及地去追求自我价值；“老”永远是一个相对概念，对于你自己的人生来说，每一天都是最年轻的一天。

喜欢她的人，可以把她的人生当作自己的梦想，但依然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，她有她的推荐与理由，你有你的喜好与判断，这样的粉丝与偶像关系才能长久。

我看到有女生买了东西，使用后没感觉，小心翼翼地上网求证，说“怀疑自己没用对，毕竟是章女士推荐的”。

还有号主说她推荐的某款饼干不好吃，也有人质疑你一定是买错了，章小蕙说这个饼干很难买的，你怎么能随便买到。

这个饼干牌子我不说了，是机场头等舱候机室提供的免费葱油饼干，711跟罗森的有些店就有卖，淘宝更是一搜就有。章小蕙说很难买到，也许是因为大家的购物环境不同，但只要自己稍微做一下功课，就知道事实如何，真的没必要因为一个很牛的人说了，就信了。

再牛的人，也有自己的信息盲区，不要造神，造完再去毁神。这个过程，既伤心绝望，又是对自我信仰的摧毁，劳命伤财。

我还看到一篇章小蕙的直播文案后面有人留言，说“我从来不直播买东西，今天买了五位数”，我为这个姑娘终于任性一次，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到开心。但我非常不喜欢作者的回复：你认真花的每一分钱，都是对你心中美好世界的投票。

真的，就警惕任何把消费上价值的行为吧。这种听上去让人精神为之一振，立刻就要下手买买买的洗脑言论，会让女性感受到暂时的开心与力量，但绝不会让我们从此变得宽阔而茁壮。

钱可以买来很多快乐，但不是所有的快乐都需要花钱；我们可以追求精致的生活，但世间还有很多超越容貌的东西，值得花费时间。

波伏娃说：“盛装打扮是女性自我陶醉的具体形式；通过这种形式，被剥夺了权利而无法做任何事情的女性，感到她进行了自我表达。”

虽然有机会自我表达，无论通过什么形式，永远比没有机会表达要好，但还是希望我们表达的渠道更多、形式更丰富，可以盛装打扮但绝不限于此；可以欣赏、喜欢一个人，但绝不将之视为精神寄托。

有时候，认真地活着、停下脚步去看每一片云朵，听每一场风声，不骄不躁地面对活着的每一件琐事，更是给自己心中美好世界的最好投票。